陈钰什
摘 要：本文系统性回顾了开源与开放式创新的关系，总结了七类数字公共品并提出了数字公共品ESG重要性矩阵。随着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数字公共品的价值愈发明显，引导数字公共品进行开放式创新并实现可持续发展是当下各国和企业共同推进的方向。
关键词：数字公共品；ESG；开放式创新
1987年，联合国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发布了可持续发展的第一个定义—— “满足当代人的需求而不损害子孙后代满足其自身需求的能力的发展”，并呼吁管理“技术和社会发展对生态环境”的影响，寻找新时代的经济发展路线。随着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如何利用数字技术实现可持续发展是我们正面临的最大机遇与挑战。根据2017年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发布的报告，数字技术（尤其是开源技术）有助于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s），到2030年，仅技术行业的年收入就将增加2.1万亿美元。可以看到，在市场和政策的双轮驱动下，数据以及以大模型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正成为基础生产要素，如何引导生产要素在满足经济活动的基础上产生更多的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价值成为值得深入探讨的命题。这也涉及数字技术本身的可持续性问题，包括人们是否使用它，是否围绕它形成了社区，以及数字技术的管理者是否考虑到所开发项目对人们的生活和地球宜居性的影响等。
一、开源运动与开放式创新
数字经济的兴起离不开开源运动，开源运动本身先于开放式创新。这一运动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标志着20世纪80年代新兴软件供应商的崛起，这些供应商开发软件不考虑硬件制造商，并根据许可证来销售。其中的代表性人物就是当时麻省理工学院的理查德·斯托曼（Richard Stallman），他创建了自由软件基金会并撰写了一份宣言来鼓励其他开发人员加入。这一举措的成功延续至今，几乎所有基于Android的智能手机都使用了Linux操作系统。1998年，开源代码促进会（OSI）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诞生。OSI廓清了开源的定义，并规定了许可证的兼容性要求。例如，必须允许修改和衍生作品，并且必须允许它们在与原始软件许可相同的条款下分发。
“开放式创新”一词由哈佛大学的亨利·切斯布鲁（Henry Chesbrough）最先提出，开放式创新最初强调的是公司如何依靠外部的创新实践，提高效率或更好地促进内部创新。相比于开源运动最开始只针对软件，开放式创新适用于任何类型的产品或服务，这更契合本文数字公共品的内涵。用开放式创新来描述数字公共品的价值主要有三方面：一是打破组织边界，强调社区协作、共享和权力下放。开放式创新打破了语言和地理的阻隔，进而允许信息和思想在全球范围内流动和交流。二是重视集体智慧。开放式创新认为 “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即意见的多样性、独立性和去中心化的链接提供了以前难以实现的丰富内容。三是分布式驱动的共同利益。尽管参与者的背景、空间位置等条件不尽相同，但是却可以通过共同的利益和社区所形成的激励方式进行运营。这三方面是开放式创新的核心所在，也是推动数字公共品概念的创新所在。那么数字公共品的内涵是什么？
二、数字公共品的开放式创新与可持续发展
数字公共品的概念可以追溯至“数字合作路线图”计划，该计划在2020年6月由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正式宣布。该计划借鉴了联合国秘书长数字合作高级别小组报告中提出的建议。该报告强调，如何推动数字通用连接能力（全球互联互通）、促进数字公共产品、数字技术惠及所有人（实现数字包容）、保障数字人权、应对人工智能挑战、建立数字信任和安全机制。这份报告也提出第一个被广泛接受的数字公共产品定义，即数字公共品包括开源软件、开放数据、开放人工智能模型、开放标准和开放内容，需要遵守隐私保护制度和其他适用的国际和国内法律、标准和最佳实践，要求其避免他人造成伤害。其中，古特雷斯特别强调了数字公共品的开源属性，并认为开放的数字生态是通过数字技术增进人类福祉的关键。
（一）数字公共品的开放式创新
2021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发布了《开放科学建议书》，把开源软件和开源代码纳入到开放科学知识体系，用来支持联合国关于人类可持续发展的目标。此外，Linux基金会通过其《为可持续开源》的报告对其管理的所有项目进行分析，发现了第七种数字公共品类型，即开放硬件。开放硬件代表了用户对硬件设计规范的需求，用户可以研究和学习开源硬件的规范并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定制化开发，最后通过3D打印等方式创建自己所需的硬件，这些硬件可以是无人机、机器人、机器、医疗设备或是替换零件。
具体来看，有七类数字公共品类型，分别是：开放数据、开源软件、开放人工智能模型、开放标准、开放内容、开放科学和开放硬件。开放数据是许多其他“开放”概念的基础。数据提供原始信息，可用于科学、商业和社会治理等各个领域，但首先得从原始数据中提炼信息，以便其他人发现其价值。一旦数据经过提炼整理，并注意个人身份信息（PII）保护，开放数据可以加速创新和协作。此外，开放数据的好处是提高透明度、提高用户参与度、提高效率以及探索新市场或其他数据产品。开源通常以开放数据为基础，创建以有价值的方式分析、管理或呈现这些数据的软件或工具，其中开放人工智能模型是典型代表。正如现在开放使用的以ChatGPT为代表的大模型一样，AI工具已成为主流。然而，训练大型语言模型等工具可能会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公开共享经过良好训练和测试的人工智能模型不仅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能源和人力资源的浪费，还可以促进优质教育、增进我们对地球系统及其陆地和水生态系统的了解。标准制定过程是社区达成协议的手段，这是全球迈向采用数字公共品的重要一步。开放标准可以确保不同开源工具或系统之间的兼容性和互操作性，通过开发标准可以有效降低领域内的进入门槛、防止单一技术供应商的锁定，并促进相关工作流程在全球协作成为可能。开发标准提供了指导方针，可以跨越各种平台或设备无缝交换并利用开源软件和数据，这也带来了数字资产的可追溯性以及流程的自动化。几乎所有开放资产都需要文档支持。新用户需要指导，无论是想为资产开发做贡献还是参与工作组探索新的方向，那些吸引和培训潜在用户的项目有助于引导更多人参与到这一过程中。开放内容可以使用开放数据、开源工具或标准生成。利用开放数据和软件提供的可访问性和自由度，可以公开开发和共享创意作品或教育材料。开放科学依赖于开放数据、开源工具、开放标准和开放内容。它鼓励共享研究数据、利用开源软件进行分析、遵守开放的出版标准以及创建开放的教育资源。开放硬件通过提供可以与开源软件交互或利用开放数据的物理工具或设备来补充开源软件，主要是鼓励开发可访问且可定制的硬件。
就因果关系而言，这些类别通常在开放的循环中相互加强：开放数据为创新提供原材料。开源模型利用这些数据来创建软件，促进更多的数据生成和分析。开放标准确保兼容性并促进开源模型的无缝集成。开放内容和开放科学利用开放数据和模型来实现教育目的和协作研究，从而促进更多开放数据的生成。开放硬件通过提供与开放数据、软件系统交互的物理工具或设备来补充开源软件。这一循环形成了一个生态系统，其中每个“开放”概念都为其他概念做出贡献并受益，从而培育跨领域开放、协作和进步的开放文化，进而实现开放式创新（如图1所示）。
数字公共品的崛起本质上得益于技术和商业创新的良性循环。在技术方面，开源软件可以加快产品反馈和创新、提高软件可靠性、扩大支持、推动汇集技术人才。过去30年以来，约有200家以开源为核心技术的公司成立。2022年全球开源服务市场规模为283亿美元，预计到2032年将达到1386亿美元左右，2023—2032年年均复合增长率将为17.22%。可以说开源是一种由技术驱动的模式。然而，只有当技术创新与商业创新相结合时，开源的全部潜力才能发挥出来。如果没有资源打包和技术支持订阅、双授权、开放核心和SaaS（软件即服务）等商业模式，就不会有开源的复兴。可持续发展需要同时考虑经济、社会、环境三重底线，其中经济利益是“自我造血”的基础。只有可持续的商业模式才能形成良性循环。业务创新越多，开发者社区就越大，这会刺激更多的技术创新，从而增加开源的经济激励。知名的硅谷风投公司A16Z认为开源企业的成功取决于三个支柱：项目与社区的契合、产品与市场契合、价值与市场契合，这三个支柱分阶段进行。在成熟的公司中，它们成为可持续业务需要维护和平衡的支柱，具体如下。
1.项目与社区的契合。项目与社区的契合度是第一个支柱，涉及关键的社区群体以及项目对开发人员的吸引力。开源项目可以在很多地方启动，包括大公司或学术界内部，但项目从哪里开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项目负责人如何推动工作，项目负责人通常会成为商业实体的首席执行官。实现项目与社区的契合需要项目负责人与开发者社区保持高度接触和持续认可。最好的项目负责人将在包容性和商业价值主张之间取得微妙的平衡，以做出明确的决定为项目发展指明方向，同时确保每个人的声音都被倾听以及所做的贡献得到认可。当达到这种平衡时，项目将实现健康的可持续增长，并吸引更多的项目开发人员。因此，开源项目应当创建一个积极为开源代码库做出贡献的开发人员社区。其中，衡量社区增长的方式可以通过GitHub点评、提交、获取请求或贡献者增长来体现。
2.产品与市场契合。一旦开源项目有了项目负责人和活跃的社区，下一阶段就是了解和衡量产品与市场的契合度。在这个过程中，项目负责人需要明确：开源软件帮助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为谁解决这个问题？市场上有哪些替代品？如果不能清楚地了解用户及其用例（Use Case），项目可能会向多个方向发展并失去动力。在产品与市场契合阶段，开源软件被用户采用的接受程度是通过下载和使用来衡量和体现的。此外，在研究产品与市场的契合度时，重要的是要考虑如何提供人们愿意付费的产品或服务价值，这是推动商业化的重要一步。
3.价值与市场契合。找到价值与市场的契合点并创造收入，通常是最困难的阶段。开源产品提供的价值不仅在于其功能，还在于其运营优势和品牌销售能力。因此，在考虑商业产品时，需要考虑的一些问题是：当前产品是否解决了核心业务问题或明确了运营优势？该业务模式很难复制或找到替代品吗？是否有配套的销售渠道和口碑运营？以客户愿意付费作为主要评价标准，用收入来衡量项目的成功。
对于开源项目来说，这三个支柱都必须贯穿整个项目生命周期，并且每个支柱都应有可衡量的目标。
（二）数字公共品的ESG重要性
如果说经济性主要从相关财务指标来体现，那么可持续维度主要通过ESG来体现。在ESG报告中，“重要性”（Materiality）的评估通常会考虑更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及其影响，近年来，“双重重要性”(Double Materiality)视角在ESG报告中日益凸显。“双重重要性”要求组织同时报告ESG事项如何影响其业务价值的财务重要性，以及如何对市场、环境和人员产生重大影响。这对数字公共品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遇，通过“双重重要性”的评估，数字公共品可以更全面地展现对社区、非营利组织、环境机构、客户、消费者和员工等其他利益相关者的影响。考虑更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和组织的影响，可以帮助开源类项目识别全方位的非财务风险和机遇。值得强调的是，“双重重要性”概念已经成为欧盟可持续发展立法的核心理念，例如《企业可持续发展报告指令》（CSRD）及《欧洲可持续发展报告标准》（ESRS）中都有所体现。当开源类项目作为国际范围内的数字公共品出现时，需要格外关注当下的发展趋势。
虽然ESG领域由各种复杂的主题组成，但并非每个环境、社会和治理问题对组织来说都同等重要。有效的ESG战略和计划需要了解组织和利益相关者优先考虑的问题。而实现ESG战略和规划的方式就是ESG重要性评估。ESG重要性评估是一个权衡ESG的影响及其对组织和主要利益相关者的重要性的过程。该评估收集并分析利益相关者的反馈，以提供对未来趋势、业务风险和机遇的判断。这可以帮助开源项目确定ESG战略重点、树立强大的社区价值主张并设定具体目标。
根据常用的ESG重要性分析议题及“数字合作路线图”建议内容，可以粗略地认为，数字公共品的ESG重要性分析图中应该考虑以下内容：环境维度，包括能源使用效率、温室气体排放、水管理、循环经济、运营废弃物管理、环境及生物多样性负面影响；社会维度，包括数字包容性发展、数字人权、社区影响、经济赋能、数字基础设施、性别视角、数字信任；治理维度，包括数据安全与隐私、商业伦理、负责任技术创新、数字身份、内容治理（如图2所示）。
在环境维度的重要性分析中，首先要考虑数字公共品的节能及碳排放问题，这是由于以大模型为代表的人工智能模型存在巨大的能耗和碳排放问题，由于很多数据中心需要水资源发电和实现降温功能，水资源的管理也应当纳入指标体系中。此外，生产数字公共品的芯片、显卡、内存等物理设施因为升级换代的原因会产生大量电子废弃物，其循环能力和处置能力也需要纳入考量。此外，项目整体的环境及生物多样性负面影响也应当纳入考虑范围。
在社会维度的重要性分析中，数字包容性发展、社区影响都是数字公共品的重要议题。此外，由于其承担了一部分数字基础设施的工作，如何在实现经济赋能的同时兼顾数字人权保护、数字信任以及嵌入社区性别视角都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在治理维度的重要性分析中，数据安全与隐私最为重要。在项目与社区运营阶段需要考虑如何进行负责任的技术创新；在社区运营过程中还需注意贡献者的数字身份以及社区本身的内容治理问题。此外，在项目逐渐走向产品、价值与市场契合的阶段，需要重视商业伦理规范。
值得注意的是，组织的ESG重要性是动态变化的，不同的发展阶段面临的ESG重要性不同且优先级不同。此外，进行ESG重要性评估不应是“一次性”行为，随着风险和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定期重新评估ESG重要性至关重要，这种方式可以有效跟踪不断变化的ESG优先事项，并支持数字公共品的相关性和有效性的实现。
参考文献
[1]A Call for Action, Our Common Future, A Report by the World Commission on Environment and Development, Official Records of the General Assembly, Forty-second Session, Supplement No. 25 (A/42/251): 1987, pp. 54 and 24,.
[2] Open Source for Sustainability: How Linux Foundation projects accelerate progress toward the United Nation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SDGs),The Linux Foundation , September 2023.
[3] 2030 Vision: Uniting to Deliver Technology for the Global Goals, Sustainability, 4 Dec. 2017.
[4] Precedence Research .Open Source Services Market- Global Industry Analysis, Size, Share, Growth, Trends, Regional Outlook, and Forecast 2023-2032.
（作者系New Energy Nexus 气候金融科技特聘专家，ISO可持续金融科技工作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