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宇 曹 方 池浩湉 张 鹏（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
摘 要：标准是创新成果产业化的重要载体，也是支撑未来产业发展的技术基础和关键所在。世界各主要经济体通过加强前沿技术标准的体系化建设，意图在未来国际产业竞争中抢占先机。我国不断健全未来产业标准的政策体系、工作体系、组织体系和标准体系，但在统筹协调、战略规划、人才培养等方面仍有待进一步完善。对此，建议从强化顶层设计、推动协同创新、培育领军企业、加强人才建设、深化国际交流等方面入手，为我国未来产业发展夯实良好发展基础。
关键词：未来产业；产业标准；创新能力；中国路径
未来产业标准创新是通用人工智能、量子科技、类脑智能、元宇宙等未来产业前沿技术突破、标准建立与应用推广的过程。该过程通过对技术创新资源的集聚和共享，推动形成技术标准，实现前沿技术和未来产业的不断发展。新时期提升我国未来产业标准化能力建设具有重要意义，有助于我国参与未来产业国际竞争和博弈、加快推进新型工业化建设、支撑未来产业高质量发展。近年来，美国等主要经济体对未来产业标准化工作的重视程度持续加大。我国亦高度重视未来产业标准化发展，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国家标准化发展纲要》提出，要开展新兴产业、未来产业标准化研究，充分强调提升未来产业标准创新能力的重要性和紧迫性。
一、世界主要经济体推进未来产业标准化的经验
（一）加强未来产业标准化前研究投资，促进创新和转化研究
美国出台的《关键和新兴技术国家标准战略》（以下简称《战略》）《芯片和科学法案》等均将未来产业标准投资作为重点任务之一。《战略》提出技术研发是新标准的重要驱动力，应加强对标准化前期研究的投资，以促进创新和前沿技术的转化研究，从而加强美国在国际标准开发中的领导地位。欧盟出台《欧盟标准化战略——制定全球标准以支撑韧性、绿色与数字化的欧盟单一市场》，采取“标准化前瞻”行动，建立“标准化助推器”平台，促进标准的成功实施应用。2023年7月，德国联邦内阁通过了新版《轻量化战略》，该战略由经济部与其他7个部门共同制定，旨在促进德国工业向碳中和转型并提升其创新能力和竞争力，进一步巩固和扩大德国在轻量化领域的全球领先地位，将通过标准和标准化建设，增强轻量化技术创新能力。
（二）聚焦重点领域加强标准研究，出台标准化战略和路线图
美国围绕人工智能、量子技术、先进通信、生物技术等领域开展标准化工作。在人工智能领域，美国国家标准与技术研究院（NIST）积极参与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和国际电工委员会（IEC）、第一联合技术委员会（JTC1）、全国信息技术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人工智能分委会（TC28/SC42）等，与谷歌、英特尔、微软等龙头企业合作，共同支持SC42的美国技术咨询小组。生物技术领域，NIST通过加强测量技术、标准和参考材料开发，帮助生物技术转化，促进生物经济商业化发展。欧洲清洁氢能联盟发布新版《氢能源标准化工作路线图》，分析了涵盖生产、分配、运输、储存和最终应用等环节完整氢能源价值链的标准化需求，并制定了配套的行动计划，旨在为研制新的欧洲标准以加速推广大规模氢能源解决方案奠定基础。2022年4月，日本政府发布量子技术战略《量子未来社会愿景（草案）》，旨在加快量子技术在日本的发展，通过量子技术创造就业机会，该战略提出将加强日本与国内外企业的广泛合作，建立一个支持商业化的量子计算生态环境，并制定相关标准。
（三）加强政产学研各界的密切合作，有效推动未来产业标准开发
美国出台的《战略》将政产学研各界参与标准化的程度作为重要指标，推动了美国政府与包括外国合作伙伴在内的私营部门、学术界和其他关键利益相关者的广泛合作，从而缩小未来产业标准化的差距。2023年3月，欧盟出台《量子技术标准化路线图》，将量子技术标准化作为增强欧洲量子产业国际竞争力的首要任务和有效工具，明确了标准化路线，并围绕产业需求，推动欧盟量子产业界和学术界积极参与国际标准制定组织的活动，实现覆盖量子技术全生命周期的标准化工作，从而树立欧盟在量子技术标准化方面的全球领导地位。
（四）加强未来产业标准化专业人才培育，夯实标准创新发展基石
美国《战略》高度重视标准领域专业人才的培育，将投资培养学术、产业以及中小企业层面标准化人才作为发展未来产业标准的关键举措。一是强化标准制定信息、培训和教育等措施，为更多利益相关者提供参与标准制定的机会；二是政府、大学与教育机构合作开发标准相关课程，提升培训标准技能；三是为私营部门特别是中小型公司提供培训，协助其参与国际标准制定活动。2023年7月，德国联邦内阁发布新版《国家氢能战略》，在2020年第一版《国家氢能战略》的基础上进一步细化发展目标，并将建立有效的框架条件作为重要内容，包括完善规划和批准程序、统一标准和认证体系以及加强研究、创新和专业人才培训，旨在进一步提升德国在氢能领域的领先地位，加快建立柔性灵活的能源体系。
（五）参与国际标准制定，抢占未来产业国际标准话语权
美国为确保其在标准制定过程中的技术健全与独立，利用与盟友国的合作，推动共同制定未来产业标准。深化与盟友和伙伴的标准合作，强化标准治理。积极与盟友国协调，以加强和保护由企业主导的国际标准进程。2023年6月，日本经济产业省更新《氢能基本战略》，提出将从战略层面考虑推进氢能标准化工作，推进发展以买方为主导的国际贸易模式，积极参与氢能部长级会议、国际氢能与燃料电池合作伙伴关系、清洁能源部长级会议等多边行动。
二、我国推动未来产业标准化发展的现状及面临的挑战
（一）发展现状
政策体系方面，我国已经形成短期的未来产业标准化政策体系。2023年8月，工业和信息化部等四部门印发的《新产业标准化领航工程实施方案（2023—2035年）》指出，统筹推进元宇宙、脑机接口、人形机器人等9大未来产业标准化布局。2023年11月，国家标准委等五部门印发《标准化人才培养专项行动计划（2023—2025年）》，提出结合国家科技计划研究成果，跟踪、研究全球产业和技术发展趋势，开展重要国际标准研制。2024年1月，工业和信息化部等七部门印发《关于推动未来产业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出统筹布局未来产业标准化发展路线，加快重点标准研制，加速未来产业标准应用推广，引导企业将自主知识产权与技术标准相融合。
工作体系方面，协同推进未来产业发展战略、规划、政策与标准的同研究、同部署、同实施。一方面，我国已建立起覆盖“预研、制定、贯标、实施”等未来产业标准于一体的平台化监督追溯机制，协同推进标准全生命周期管理；另一方面，我国鼓励并引导龙头企业联合产业链上下游共同制定标准，形成协同推进、上下游协调配套的工作格局。例如，2024年1月，国际电信联盟电信标准化局（ITU-T）正式批准通过了5项与量子密钥分发（QKD）网络协议相关的国际标准，这五项标准自2021年立项以来，得到中国、日本、韩国、欧盟等多方国际力量的积极参与。
组织体系方面，围绕重点领域组建标准化工作组和标准化研究组。我国企业成功担任国际标准化组织/国际电工委员会（ISO/IEC）、第一联合技术委员会（JTC1）脑机接口分委会（SC43）秘书处和主席职位，实现我国在JTC1秘书处零的突破。2023年11月，北京人形机器人标准化工作组成立大会顺利召开，来自政府、成员单位、高校、企业和研究院所等80余位专家参与。2024年1月，工业和信息化部对元宇宙标准化工作组组建方案进行公示，公布元宇宙标准化工作组委员名单，60位工作组委员来自政府部门、元宇宙和科技领域头部企业、研究机构，标志着元宇宙标准化工作正式启动。
标准体系方面，重点领域未来产业标准化路线图日益明晰。“十四五”以来，未来产业领域已组织开展100余项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团体标准的研制，开展了30余项国际标准或技术报告的编制。例如量子技术领域，中国计量科学研究院和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牵头制定了6项国家标准，作为我国发布的首批量子测量领域国家标准，已经通过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批准正式发布，该批标准包括了《量子精密测量中里德堡原子制备方法》《精密光频测量中光学频率梳性能参数测试方法》等。
（二）面临的挑战
一是统筹协调未来产业标准化工作的管理机构尚未明确。目前未来产业标准化归口管理工作分散在不同的标准化技术委员会中，尚未形成集中协调的管理机构负责统筹安排。例如，量子计算和量子精密测量技术的标准化工作归口单位为全国量子计算与测量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并由济南量子技术研究院作为秘书处承担日常工作；而量子通信的归口单位则为全国通信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并由中国通信标准化协会作为秘书处承担日常工作。
二是围绕具体领域的未来产业标准化战略/计划存在一定欠缺。未来产业涉及多个学科和应用场景，不同领域研究和应用之间的互通性和互操作性存在一定欠缺，目前量子技术、脑机接口、氢能等领域的标准化时间节点和实施路径尚不明确，国家层面缺乏典型的未来产业标准化行动目标和路线图，相比之下，欧盟也在2023年3月出台《量子技术标准化路线图》，美国也在2023年5月发布《关键和新兴技术国家标准战略》，这些国际上的先进举措为其在未来产业领域的竞争中抢占了先机。
三是未来产业标准制定进程有待进一步优化。一方面，未来产业技术发展迅速，不断有新的技术和产品涌现，在应用场景和领域上也存在多样性，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标准化工作的难度，导致标准滞后于技术的发展。另一方面，国家标准的制定周期偏长。
四是未来产业标准化专业人才的长效培育机制有待完善。一方面，尚未建立未来产业标准化人才队伍建设的长效机制。虽然我国已印发标准化人才培养等相关政策，但是针对未来产业高技术门槛、标准前置、创新周期缩短等特点设立的标准化人才培育计划需建立起有效的长期策略。另一方面，企业人才培养意识不强、机制不明。部分未来产业领域企业和研究机构发展重心多聚焦于推动技术突破的研发人才引育，缺乏标准化意识，对前沿技术标准化重要性的认识不足，难以构建起匹配前沿技术突破的标准化人才梯队和人才培育机制。
五是前沿技术标准化国际竞争力有待提升。一方面，我国牵头制定的标准数量少。据国际标准化组织（ISO）统计，2015—2020年间我国主持的国际标准数量超800项，但仅占标准总数的1.8%。少数发达经济体牵头制定的国际标准占据总数的95%左右，高新技术领域的标准化工作大多仍由发达国家主导。另一方面，我国在标准化组织中话语权有待提升。根据ISO对其6个常任理事国的数据统计，德国和美国在国际标准化组织中占据多数席位，我国与法国、英国、日本旗鼓相当，但与德、美两国还存在一定差距。
三、提升我国未来产业标准创新能力的思考建议
（一）加强未来产业标准化发展战略研究和需求分析
强化未来产业标准化发展过程中重要技术标准研制管理、标准与知识产权的结合、未来产业重大标准应用示范、未来产业国际标准化推进等重大问题的研判和分析，加强标准化发展战略研究，以及标准化运行机制和管理手段研究，推动未来产业标准化工作又好又快发展。同时，聚焦元宇宙、脑机接口、量子信息、人形机器人、生成式人工智能等重点领域，加快基础通用、关键技术、测试评价等标准的预研和应用。着力破除影响产业发展的弊端，实现用“今天的标准”拉动“明天的技术”锻造“后天的产业”，形成产业化与标准化并行推进的机制。
（二）强化技术创新与标准制修订协同
加强新兴产业、未来产业标准预研工作，提升标准研制、实施可行性。激发技术研究人员深度参与未来产业标准制定的积极性，推动技术创新与标准研制同谋划、同部署、同研究、同实施。鼓励研发机构、龙头企业和标准机构建立联动机制，在未来产业标准领域形成领跑效应。高度关注学科和技术交叉领域的标准空白，推动尽快完善标准，适度超前开展未来产业关键技术领域重点标准研究和验证。推动将标准化成果视作重大科研项目验收的评价指标，并纳入科技计划绩效评价体系，提高科技计划项目成果的产业化水平。
（三）提升企业未来产业标准“制修订”能力水平
培育一批引领未来产业发展的龙头企业。强化“一流企业做标准”理念，发挥好龙头企业在未来产业生态体系构建和供应链主导地位的优势作用，加强与关键配套环节中的中小企业的技术协作，联合开展标准研制，形成全产业链协同推进、上下游协调配套的工作格局。遴选未来产业重点领域标准应用的标杆企业，形成可复制、可推广、可借鉴的标准先进经验，培育一批引领未来产业发展的龙头企业和标准链协同企业。鼓励行业协会、技术组织、专业机构等面向企业开展未来产业标准专题培训和诊断服务，指导企业提升未来产业标准化能力，鼓励企业基于先进技术制定企业标准，形成产业技术标准的“标杆效应”。
（四）加强未来产业标准化人才队伍建设
加强未来产业标准化高端人才队伍建设，培养一批熟悉前沿技术、掌握标准化工作方法、精通国际规则与程序、对外交流水平高的复合型人才。提升未来产业从业科研人员标准化能力，充分发挥标准化专家在未来产业规划、行动方案、产业政策等方面编制的作用，以及国家科技决策咨询中的重要作用，深化未来产业相关政府机构、研发人员等对标准化工作的认识和理解。探索创新标准化人才培养机制，加强标准化职业教育、继续教育和普通教育的有机衔接，创新人才培养模式，持续推进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工学结合，形成产学研用相结合的协同育人模式。
（五）深化未来产业标准国际交流与合作
深度参与未来产业国际标准化活动，鼓励国内企事业单位围绕量子、元宇宙、生物技术、人形机器人等未来产业技术方向积极参与国际标准化组织和各类国际性专业标准组织活动，健全以企业为主体、产学研联动的国际标准化工作机制。发挥我国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加快颠覆性、创新性技术在我国先行先试，形成高水平的“中国方案”并推向国际舞台。培育国际标准化创新团队。以开展国际前沿技术和产业发展跟踪分析、未来产业国际标准研制、国际标准化人才培养为主要目标，组建由科技攻关人员、国际标准专家、产业和国际贸易代表等参与的国际标准化创新团队。
参考文献
[1]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课题组.世界主要经济体未来产业的战略布局[J].新经济导刊,2023,(02):73-86.
[2]谢科范,陈云,江婷.未来产业：内涵特征、成长模式与发展策略[J].新经济导刊,2022,(03):26-30.
[3]曹虹剑,贺正楚,熊勇清.模块化、产业标准与创新驱动发展——基于战略性新兴产业的研究[J].管理科学学报,2016,19(10):16-33.
[4]龚艳萍,周亚杰.技术标准对产业国际竞争力的影响——基于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的实证分析[J].国际经贸探索,2008,(04):15-19.
（作者单位系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科技与标准研究所。姬少宇系该单位区域科技研究室副主任、助理研究员；曹方系研究总监、研究员；池浩湉系副研究员；张鹏系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