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 克（中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战略研究院执行院长）
摘 要：本文聚焦数字经济与绿色发展的紧密联系，从数字经济面临的环境质疑出发，阐述其应服务于人类生存发展这一根本目标。结合地球生态现状、可持续发展议程及相关国际协定，强调数字经济向绿色经济转型的必要性。本文通过分析人工智能等前沿数字技术的发展趋势与应用实例，展现其在推动绿色化发展中的潜力。同时，基于《全球数字契约》提出发展数字经济需坚持绿色化方向，将数字化赋能绿色化发展作为优先事项，并介绍了相关行动目标与指数体系建设，旨在为数字经济的绿色可持续发展提供理论与实践指导。
关键词：数字经济；绿色经济；可持续发展；人工智能
一、引言
在当今时代，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深刻改变着全球经济格局与人类生活方式。然而，随着其发展进程的推进，数字经济对环境的影响逐渐引发关注。在此背景下，深入探讨数字经济的发展方向，明确其与绿色经济的关系，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与紧迫性。本文将围绕“数字经济应成为智慧绿色经济”这一主题展开论述，从多维度剖析数字经济绿色化转型的必要性、可行性及实现路径。
二、数字经济面临的环境审视
（一）数字经济可能产生的环境影响
近年来，随着大型数据中心和人工智能大模型的兴起，对于数字经济的环境影响愈发引起重视和担忧。比如，以往的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的《数字经济报告》主要聚焦数字贸易所产生的影响以及数字技术创造的机遇，但在2024年发布的《2024数字经济报告》中，重点转向了数字化快速发展给环境造成的影响。
报告中呈现出一系列惊人数据：制造一台仅重两公斤的计算机，大约需要耗费800公斤的原材料，原材料提取比例高达400∶1。从能耗方面来看，2022年，数据中心耗电量达460太瓦时，并且增长态势迅猛。从关键材料需求预测看，预计到2050年，钴、石墨、锂等对数字技术和低碳技术至关重要的关键材料应用将增长5倍 。这些数据犹如警钟，使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数字经济在环境层面的负面效应，数字经济如何走向绿色发展的正轨，成为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二）地球生态与人类生存紧密关联
人类的生存与发展依赖于地球的生态环境。地球历经46亿年的漫长演化，约在前11亿年逐步形成了大气层、岩石层和水层，为后续生命的诞生与发展奠定了基础。随后，又经过约35亿年的演化，土壤层和生物圈层得以出现，五大圈层相互作用、协同演化，才使得约200多万年前早期人类得以诞生，而人类文明的历史不过几千年。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核心在于认识到地球对于人类生存的唯一性，我们并非是在拯救地球本身，因为地球的运转并不依赖于人类，我们真正需要拯救的是地球上适宜人类生存的条件。因此，敬畏、尊重、顺应和保护地球生态环境，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是保障人类长远发展的基石。
（三）气候变化对人类生存的威胁
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清晰地揭示了地球人类生存条件与地球表面温度之间的紧密联系。自工业革命以来，在最初的一百年里，地球表面温度相对于之前的平均温度的上下波动，并未引起地表平均温度的上升，生态系统基本维持稳定状态。不过，自20世纪80年代起，地球表面温度呈现出明显上升趋势。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第六次评估报告的第一部分《气候变化2021：自然科学基础》的数据显示，2011—2020年，全球地表平均温度相较于工业化前已升高了1.09℃，达到12万年来最高值。
《巴黎协定》的目标是将本世纪末全球平均气温较工业化前水平升高幅度控制在 2℃之内，并努力限制在1.5℃以内。然而，这一目标正面临严峻挑战，这警示着人类必须立即采取行动来应对气候变化，否则将面临极为严峻的生存危机。
三、数字经济应服务于可持续发展
（一）可持续发展的全球议程与目标
面对地球生态环境的严峻挑战，联合国提出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并制定了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DG）。这些目标涵盖了经济、社会、环境等多个领域，旨在推动全球范围内的可持续发展，确保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具有长期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所有的经济活动，包括数字经济，都应当围绕这些目标展开，以实现人类社会与自然环境的和谐共生。
（二）《全球数字契约》与数字经济
《全球数字契约》明确指出，数字技术应服务于可持续发展，特别是要在应对气候变化这一紧迫挑战中发挥关键作用。该契约的宗旨是为所有人创造一个包容、开放、可持续、公平、安全和可靠的数字未来。这为数字经济的发展指明了清晰的方向，数字经济必须朝着符合这一宗旨的绿色经济方向发展，将可持续发展理念贯穿于数字经济发展的全过程。
（三）人工智能助力可持续发展的国际共识
作为数字技术最前沿的人工智能，其发展方向也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第78届联合国大会协商通过《抓住安全、可靠和值得信赖的人工智能系统带来的机遇，促进可持续发展》决议。该决议明确强调人工智能应为可持续发展服务，同时要求人工智能系统具备安全性、可靠性和可信赖性。这一决议体现了国际社会在人工智能发展目标上的共识，即在推动数字经济发展战略时，必须以可持续发展为明确的目标导向，充分发挥人工智能在促进可持续发展中的积极作用。
四、数字技术发展趋势与绿色化潜力
（一）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突破
作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新兴数字技术的“头雁”，人工智能在近年来取得了显著的突破。在多个任务领域，人工智能已经超越了人类平均水平。例如，在2014—2015年，人工智能在图像分类与识别上超过了人类平均水平；2018年，其在中等阅读能力方面超越人类；2020年，英语理解能力也实现了对人类平均水平的超越；在视觉推理、竞赛级数学、多任务语言理解、博士级科学问题等领域，尤其应注意的是，人工智能突破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这表明人工智能技术正处于加速发展阶段，它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广度、深度和速度渗入人们的生产和生活的方方面面。
（二）成本下降与能效提升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其成本呈现迅速下降的趋势。以模型推理成本为例，从2022年11月到2024年10月，其单位词元的推理成本大幅下降，这极大地降低了人工智能的使用门槛。在硬件方面，成本下降了30%，同时能效得到了提升，单位能耗提升了40%，但其总能耗仍在大幅上升。此外，开源模型和闭源模型之间的性能差别也在不断缩小，从原来8%左右的标准性能差别，降到了2%以下，开源模型的发展进一步促进了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使得更多的企业和个人能够受益于人工智能技术，为其在各领域的推广和绿色化应用奠定了基础。
（三）后训练与深度推理的发展
在人工智能的发展历程中，大模型的出现具有重要意义。最初的大模型主要依赖大规模的预训练，网络规模和参数规模巨大，使用的数据量也极为庞大，但仍然存在诸如幻觉等问题。为解决这些问题，后训练技术应运而生，典型的如RAG（检索增强生成）等。在抑制幻觉提高准确性的同时，具备了最新资料搜索功能。早期使用时，查询2023年的数据，模型会因训练数据截止到2021年11月而无法提供；而现在借助后训练技术，能够实时从网上查询并反馈信息。此外，从OpenAI的O1（即GPT-4o）、O3-mini、O4-mini到DeepSeek，模型的发展趋势逐渐从简单快速给出结果，转变为更加注重深度思考。例如，DeepSeek在面对问题时，会先理解问题，然后通过多个专家系统相互协作提出新问题，并在测试和推理过程中进行深度思考后再给出答案。这种深度推理的发展趋势，使得人工智能在解决复杂问题时更加可靠，能够更好地模拟人类的思考过程，为其在绿色经济领域的深入应用提供了更强大的技术支持。
（四）具身智能的兴起与“知行合一”
具身智能作为人工智能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正逐渐崭露头角。具身智能并不局限于人形形态，只要具备行动能力即可被视为具身智能。它的出现标志着人工智能从单纯的“知”走向了“知”与“行”的结合，向着“知行合一”的方向发展。如今，智能机器人技术的发展就是具身智能的重要体现，例如，在北京召开的世界机器人大会所展示的机器人，不仅能够与人进行交流，还能够通过行为控制机械、网络等，实现对真实物理世界的操作和应用。深度推理带来的“强知”能力与具身智能赋予的“能行”能力相结合，使得人工智能在解决实际问题、推动产业发展以及实现绿色化目标等方面具有了更大的潜力。
（五）数字技术在电动汽车领域的绿色创新实例
以电动汽车领域为例，数字技术展现出了强大的绿色创新能力。在电动汽车的发展过程中，电池技术至关重要。以特斯拉为例，其掌握的电池均衡管理技术是关键技术之一。由于电动汽车在刹车、加速时需要大电流输出，而实现大电流输出需要电池并联。但普通电池并联存在诸多问题，如不同电量的电池并联会相互充放电，导致发热甚至爆炸。为解决这一问题，必须对于电池单元（电芯）的容量进行筛选，筛选出容量一致的电芯组合成并联电池组。这个筛选组合的过程既耗时又耗电，占据了动力电池生产成本的很大比重。深圳计算科学研究院与相关企业合作，利用电芯生产过程的大数据，并结合电化学、材料学知识，能够准确估算出75%~80%的电芯的容量，仅留下20%~25%进行实际测试。这一创新举措带来了显著的效益，不仅节省了时间，降低了能量消耗，还实现了在成本下降的同时提高了电芯容量检测的精度。这一实例充分展示了数字技术在推动产业绿色化发展方面的巨大潜力，通过优化生产流程、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实现了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的双赢。
五、践行《全球数字契约》，推动数字经济绿色化
（一）《全球数字契约》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的紧密联系
《全球数字契约》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紧密相连，打开契约的文本，显而易见的是，每一项承诺都明确指向某个或多个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目标。契约中对各项发展目标做出了诸多承诺，涵盖了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各个方面。从整体上看，《全球数字契约》可被视为一个加速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行动方案。
《全球数字契约》提出五项行动目标，其中包括：弥合数字鸿沟，实现广泛连通，这是数字经济发展的基础，需不断扩大连通能力；扩大数字经济对所有人的包容性和普惠性，在发展中尊重人权，推行负责任、公平且可操作的数据治理做法，促进标准互操作，并加强国际人工智能治理，让数字技术造福全人类。
当前，国际组织正基于《全球数字契约》精神推进具体实践。例如，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与北京理工大学合作，正在建立一套“制造和工业领域人工智能绿色指数（AIM Green Index）”。该指数体系设置了5个维度，包含19项评估指标，目前处于发展阶段，其框架已于2024年10月对外公布。这些工作应在我国数字经济（尤其是物联网经济）的发展中得到体现。
（二）中国数字化绿色化协同转型战略
中国积极响应全球可持续发展的号召，发布了一系列文件。例如，2024年7月31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的意见》中，明确提出要加快数字化和绿色化的协同转型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深化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应用，构建美丽中国数字化治理体系，建设绿色智慧的数字生态文明。为中国数字经济的绿色化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指导思想。加快数字化绿色化协同转型，不仅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要求，也将为全球数字经济的绿色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和示范。
六、结论
数字经济作为当今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其发展方向深刻影响着人类社会的未来。从当前数字经济面临的环境问题以及地球生态与人类生存的紧密关系来看，数字经济向绿色经济转型已刻不容缓。可持续发展是数字经济的终极目标，《全球数字契约》等国际共识为数字经济的绿色化发展提供了明确的方向指引。人工智能等前沿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与创新应用，展示了数字经济在推动绿色化发展方面的巨大潜力。通过实现成本下降、能效提升、技术突破以及在实际产业中的绿色创新，数字经济能够在实现自身发展的同时，为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做出积极贡献。
在未来的发展中，围绕《全球数字契约》的要求，将数字经济的发展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紧密结合。通过弥合数字鸿沟、扩大数字经济的包容性和普惠性、建立绿色人工智能发展指数体系、推动数字产业自身绿色化以及利用数字化驱动绿色化等具体行动，全面推进数字经济的绿色化进程。中国的数字化绿色化协同转型战略为全球提供了宝贵经验，各国应加强合作与交流，共同探索数字经济绿色发展的新模式、新路径，以实现数字经济与绿色经济的深度融合，为人类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可持续发展的未来。
（作者系中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战略研究院执行院长。本文根据作者在2025年7月20日万物智联数字经济发展论坛上的演讲整理，已经作者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