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波
摘 要：元宇宙在近两年引发热议，2023 年以来ChatGPT 又火爆出圈。数字技术的大爆发，本质上是人类社会在加速迈向一个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高度耦合的未来。这种以元宇宙为完全目标形态的演进过程，将持续推动生产资料的去物质化和生产过程的去中心化，可能会开启新的交通运输发展时代。现实世界的生产资料流通需求和劳动力移动需求将显著减少，交通运输的重要性大幅削弱。运输组织模式趋向于从供给牵引的“规模化”向需求牵引的“分散化”转变，交通功能属性趋向于从缩短时空距离的单一功能向为方便开展虚拟活动提供保障服务的综合功能转变。着眼未来可能出现的运输化4.0 时代，宜在智能交通发展、基础设施优化、运输市场建设、体制机制改革等关键问题上找准着力点，加强前瞻性谋划和应对。
关键词：元宇宙；交通运输；运输化4.0
一、元宇宙的基本内涵和研究考虑
元宇宙的概念最早出现在1992 年。在过去的三十年间，元宇宙并没有引起像当前这样的热议浪潮。关键在于，过去的技术没有跟上想象的步伐，而随着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混合现实技术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的助力下快速发展，元宇宙不再是停留在人们头脑中的虚幻想象，在可预期的未来将很可能成为现实，并以虚实融合的方式深刻改变人类社会的组织结构与运作方式。
（一）元宇宙的内涵辨析
1. 基本内涵
在元宇宙引起广泛关注的两年左右时间， 社会上关于其内涵和前景等内容已有非常多的系统性评述。但当一个起源于科幻小说的术语概念，应用于学术研究时，就暴露出缺乏明确、权威定义的问题。社会各界可以从不同的视角描述对元宇宙的认知，例如，从互联网视角、技术视角、产业生态视角、商业模式变化视角、人的感官体验视角，等等。综合这些讨论和描述，简洁概括元宇宙的基本内涵，主要包含两方面内容，这也是其核心特征。第一是“仿真”，即通过发达的人工智能技术在虚拟空间实现对真实世界中事物之间互动的模拟；第二是“沉浸”，即类似当前已经具有的互联网技术，但元宇宙将这种2D 体验延伸到3D 层面，将虚拟空间高度真实化，彻底颠覆人在虚拟空间中的体验感。
2. 虚拟和现实的关系
从基本内涵或者说核心特征来看，元宇宙发展将带来最明显、最重要的一个变化，就是能够创造出一个虚拟的体系、虚拟的世界。而虚拟与现实的关系，也是在研究元宇宙时首先需要形成共识的一个方面。著名科幻小说家刘慈欣曾表达过对元宇宙发展的负面态度，他的观点是：“人类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向外，通往星辰大海；一条对内，通往虚拟现实。”这个观点反映了元宇宙发展必须要面对和解决好的一个问题，即不能因虚拟空间的高度发达（在其中能够满足各种各样的需求）而忽视了现实世界的发展，现实世界才是人类作为宇宙中的生命体以及全人类作为命运共同体实现永续发展的界面所在。
因此，对元宇宙的认知，需要进一步明确虚拟和现实的关系：元宇宙创造的虚拟世界是与现实世界耦合的，不是完全平行的；元宇宙不会以虚拟社会关系取代现实中的社会关系， 而会催生线上线下一体的新型社会关系；元宇宙不会以虚拟经济取代实体经济，而会从虚拟维度赋予实体经济新的活力。这些判断，是后续进行元宇宙对交通运输发展影响分析的认知基础。
（二）研究元宇宙影响的重要性
面对一个全新的概念，首先应当明确站在什么样的高度上去看待元宇宙的发展。
1. 从人类文明进程看，元宇宙或将成为描绘人类社会未来发展前景的一种全新“元叙事”。“元叙事”是一个哲学术语，代表着所谓的“永恒真理”，是对未来发展进程的一种构想，具有预言性、趋同性、终极性和统一性。例如，爱因斯坦的“大统一”理论，是物理学的“元叙事”；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则是人类社会的“元叙事”。由于元宇宙预计能够创造出一个全新且合乎科学规律的世界和社会运行体系，有部分专业人士已经提出将元宇宙归入“元叙事”范畴，作为引领人类社会未来发展的一种基本法则和模式。
2. 从人类文明形态看，元宇宙或将成为继原始文明、农耕文明、工业文明之后，代表数字文明发展的一种全新的文明形态。回顾每一次科学技术的进步，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水平都达到新的高度，改造世界的能力实现新的飞跃， 经济、社会和人类文明上升到新的层次。若把当下所处的时代视为数字文明的初级阶段，那么元宇宙时代或将是数字文明的高级阶段。因此，不能简单地将元宇宙时代下的数字技术革命看作一次工业革命或技术革命，其实质有可能是对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的迭代，也是一次社会文明形态的升级。
3. 围绕元宇宙概念的技术变革有可能早于预期走入现实。由于第三次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呈现指数型、爆炸式增长，很难准确预判和把握具有颠覆性的新技术诞生以及新场景普及的时间节点，因此，及时、前瞻地思考、研判技术革命对包括交通运输在内的各个领域的影响，对我国在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征程上行稳致远具有重要意义。例如，2023 年伊始，反映人工智能技术发展水平达到新高度的ChatGPT 火爆出圈，提醒着人们在迈向未来“元宇宙社会”的路径上，相关技术变革的步伐可能会不断提速，很多功能场景可能比想象中更快、更早地来到身边。
基于上述判断，应高度重视元宇宙的发展， 并对其可能引发的颠覆性变革影响展开前瞻性探索。
（三）本次研究的目标
交通运输是国民经济的基础性、先导性、战略性产业和重要的服务性行业。在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的进程中，交通运输发挥了重要作用，作出了巨大贡献。2021 年10 月，习近平主席在第二届联合国全球可持续交通大会上明确指出，交通成为中国现代化的开路先锋。
鉴于元宇宙研究的重大意义，以及交通运输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和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重要作用，本次研究拟围绕元宇宙对交通运输发展的影响展开大胆探索。目前，无论国内国外，虽然已经有部分行业人士注意到元宇宙的诞生可能对交通运输发展产生影响，但总体上针对这一方向的专题研究尚不多，同时在影响分析上主要关注技术层面，即围绕元宇宙相关技术对交通设施、服务和管理的优化提升展开探讨。作为对既有文献成果的补充延伸，本次研究将紧紧抓住交通运输的本质属性，尤其是服务资源要素流通的基本功能，来分析元宇宙对交通运输发展可能引发的影响及变革。
研究将分三部分展开：第一，围绕元宇宙对交通运输发展的影响作出整体性的分析和判断，包括对当前交通运输发展阶段的把握，以及如何从元宇宙可能引发社会生产组织模式剧变的维度切入，探寻其对交通运输可能产生的影响；第二，着眼交通运输供给逻辑，研判元宇宙将如何影响交通运输的组织模式和功能属性，提出可能出现的交通运输新场景；第三， 在前述分析论证的基础上，展望未来交通运输的发展阶段，提出相应的政策导向建议。
二、元宇宙对交通运输行业产生影响的总体判断
面对元宇宙这样一种重大技术变革，在分析其对交通运输发展的影响时，不能仅仅就交通论交通，局限于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效益的提升、运输服务的品质化、运营管理的智能化等方面，而应充分考虑元宇宙对经济社会发展整体带来的重大影响，并以此为原点，围绕交通运输的核心功能属性展开分析。
（一）我国当前交通运输发展阶段的主要特征
交通运输行业立足自身功能属性，在现代经济社会发展进程中能够起到重要的先行、先导、支撑、保障作用。一方面，交通运输作为国民经济体系的生产部门之一，行业自身的建设投资、制造配套、经营生产便能够产出价值， 是经济发展的直接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交通运输更是重要的流通部门，负责为其他领域的生产部门和开展社会生活活动提供中间环节的连通支撑，连通水平的高低决定着经济社会发展所需资源要素的流通能力和质量。根据经典的运输化理论，我国交通运输发展的总体进程相对滞后于发达国家，即便在开启现代化建设新征程的当前阶段，仍然处在运输化2.0（多式联运支撑的综合交通发展）未完成、运输化3.0（信息化赋能、绿色化转型等）已开启的并行发展时期。
1. 从外在表现看，运输量与经济增长逐渐解耦。从运输化1.0“短缺”时期呈现的交通运输量快速增长，以尽力满足经济社会的发展需要，到运输化2.0 及3.0 时期，以不同方式方法力推行业发展质量和效益的双提升， 总的发展趋势便是运输量的增长幅度逐渐落后于经济的增长幅度，单位GDP 对应的运输量、周转量等数据整体逐年递减。造成上述背离除交通运输的作用相对弱化外，还由于随着交通运输效率的持续提升，我们依托越来越少的交通运量，即可实现同等幅度的经济增长。
2. 从功能作用看，运输化2.0、3.0 并行伴随着工业化2.0、3.0、4.0 并行。运输化是伴随工业化而发生的一种经济过程。我国是工业大国，理解运输化2.0 和3.0 并行发展，需要同步考虑我国经济的主要特征，尤其是工业的发展进程。我国与德国等工业发达国家存在进程差异，目前仍然处在没有总体完成工业2.0（大规模制造机械化）和工业3.0（自动化）的现实下，就需要面对工业4.0（自动化和信息化深度融合）的形势，正走在工业2.0 补课、工业3.0 普及、工业4.0 拓展的并联式发展道路上。这对交通运输发展提出了相应要求，即既要持续推动从数量增长到质量提升的转变（运输化2.0 时代），又要同时注重信息化的赋能（运输化3.0 时代）。
3. 从深层逻辑看，在物信关系变革过程中，信息的价值正被逐渐放大。运输化2.0、3.0 并行但逐渐向3.0 转型的过程，其实代表着物信关系（经济活动中线下实物流通和线上信息传输的组合关系）变革的一个过程。虽然历次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均给予信息作为一种生产要素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但这种作用和价值远不及交通运输支撑的实物流通产生的作用和价值，是一种“从属”的地位。而在当下，新一代信息技术发展正加速生产模式的变革，信息的价值呈现能级上的提升，在很多领域已经出现信息反过来主导经济活动的趋势，这一趋势在未来会愈加明显，甚至可能对实物流通产生更深层次的冲击（如图1 所示）。
（二）元宇宙作用于交通运输的逻辑分析
推导元宇宙对交通运输的影响可从两个层次展开，一是把握交通运输与经济社会的发展关系，考虑元宇宙对经济社会的重大颠覆性、本质性影响，进而推导元宇宙对交通运输的影响；二是把握交通运输与信息的功能关系，围绕一个服务线下实物流通、一个服务线上虚拟流通的特征，分析元宇宙社会中交通运输作用的变化。
1. 元宇宙对交通运输的影响机理
（1）社会化大生产的高度虚拟化，将推动生产资料去物质化和生产过程去中心化
当人类进入元宇宙社会后，社会活动将呈现出高度虚拟化的状态。这种虚拟化具体表现为生产资料的去物质化和生产过程的去中心化。
一是生产资料去物质化。当前这个时代的工业生产，在整个产业链系统中，无论是原材料还是产成品，实体物质的交换仍然是基础和必需的条件。而在元宇宙时代，工业领域中的各种研发、生产、制造、销售、售后等都可以在元宇宙中部署，全方位实现数字化，工业生产的模式将被彻底颠覆。具体表现为，一方面，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工业产品出于降低制造成本、提高制造效率的考虑， 寻求虚拟功能、数字功能对物理功能、机械功能的替代，从整个生产过程来看，生产链条上的物质生产资料占据的比重将大幅降低； 另一方面，通过构建数字孪生、打造虚拟工厂，未来大部分产品将首先在元宇宙的虚拟世界中制造，然后通过3D 打印传输到现实世界中。这种生产过程将大幅降低中间环节的制造、流通以及试错成本，显著减少物质资料的消耗。
二是生产过程去中心化。在人们当前的认知中，无论是生产资料还是劳动力，普遍还需要集中在一个物理地点，才能组织开展生产活动。在元宇宙时代，工业体系各自分离、工业体系与生活体系分离的特征将出现重大变化，生产资料和劳动力分布不均匀将不再成为制约社会生产的问题。生产资料方面，根据前一部分的介绍，将有更多虚拟资料、数字资料活跃在生产过程中；劳动力方面，未来元宇宙中的生产场所，将由居住在世界上任何地区、经过统一培训的劳动者， 通过附近的元宇宙接口进入，按照程序和场景设置，个体可以不受空间约束地在虚拟的操作界面中参与劳动，形成去中心化、分布式的生产组织模式。
（2）物信关系将发生重大变革，交通运输作用将明显弱化，信息功能将大幅提升
元宇宙创造的虚拟空间将突破现实世界中的地域阻隔等诸多局限，为生产、消费、贸易等开辟更为广阔的交流平台。由于现实世界中的生产资料流通需求和劳动力移动需求将大幅减少，交通运输作为承担线下实物流通功能的行业，其重要性自然会减弱；相较之下，线上信息传输的重要性将大幅提升，信息将为未来的生产生活注入更多价值。虽然无法准确模拟未来元宇宙社会中信息的价值变化，但参考近些年我国新一代信息技术快速发展给经济社会发展带来的价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预见这种变化趋势。
当前，人们已切实感受到互联网发展浪潮给生产生活带来的剧变。特别是自2012 年我国手机网民数量规模首次超过台式机网络用户规模，标志着正式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起，社会生产活动对信息行业的依赖程度以较快速度提升。相较之下，交通运输的功能作用相对稳定，在近20 年间变化不大。例如，从全社会来看，在42 个行业部门进行生产活动累计需要的各类投入中，信息行业占比由2012 年的1% 升至2020 年的3% ；而交通运输则基本保持5% 左右的贡献水平。
展望元宇宙时代，一方面，需要交通运输发挥的功能作用，将随着现实世界中生产资料流通需求和劳动力移动需求的大幅减少而趋于弱化，对生产活动的贡献程度将下降；另一方面，信息传输将在虚拟化的生产组织形态中发挥更加突出的作用，其对生产活动的贡献程度将呈现远比当前更加明显的提升幅度（如图2 所示）。
2. 元宇宙对交通运输的影响路径
目前，国内外很多机构对元宇宙技术的发展趋势均给出了预期，但在阶段划分标准、技术演变时间点上均存在不同的认知。综合参考这些预期分析，抛开技术层面对发展阶段时间点的预测，未来元宇宙的发展进程或可划分出三个比较重要的、相对明显的阶段——各领域独自起步、各领域逐步成熟、领域之间相互关联。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交通运输受到的影响程度也不同。
（1）各领域独自起步阶段，引发物信关系变革
这一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各行业、各领域根据自身需要开始探索元宇宙技术的发展，尝试进行一些技术单点的线上化、数字化与虚拟化尝试，能够展现出一些元宇宙的雏形，开始在社会化大生产中引发一定程度的物信关系变革，交通与信息的相对重要性逐渐发生变化。
（2）各领域逐步成熟阶段，加深物信关系变革
这一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各行业、各领域的元宇宙技术发展、场景建设趋于成熟，基本实现单个领域的元宇宙转型，进入以各个元宇宙生态独立发展为基础的分散化、单行业、多中心、小生态发展阶段。相比第一阶段，此时物信关系的变化走向深入，交通重要性进一步降低、信息重要性进一步提高。某一个行业、领域与交通、信息行业的直接联系将达到理论上的极致水平。
（3）领域之间相互关联阶段，完成物信关系变革
这一阶段的主要特征是，尽管不同行业的元宇宙转型进度、发展水平可能会存在差异， 但一个重要标志是行业之间、领域之间开始逐步打通数据与标准，进入相似相融的整合阶段， 开始具备元宇宙社会化大生产的形态。这个阶段对物信关系的影响将达到新的高度，也就是理论上的终点。在这一阶段，某一个行业将从以往仅仅是本领域与交通运输的直接关联弱化，转换为不再特别依赖其他行业的实体要素投入，从而导致对交通运输的间接需求，即其他领域附带的交通运输需求同样趋于弱化。交通运输对社会生产的贡献程度将达到理论上的最低水平。
总体来看，元宇宙对交通运输发展带来的潜在影响不是在某个时间节点一步到位，而是随着未来全社会各行业实现元宇宙的部分雏形功能，到各行业具备独立的元宇宙成熟生态， 最后到各行业的元宇宙生态之间实现较高水平的相互关联直至形成元宇宙社会化大生产的形态，交通运输的支撑引领作用在这一长周期中逐步被弱化。
三、元宇宙或将重构交通运输的供给逻辑
（一）交通运输供给的重大变革方向
元宇宙时代，交通运输以“经济性”和“快速化”为导向的发展目标应当不会发生变化， 但预计交通运输的组织模式将从供给牵引的“规模化”向需求牵引的“分散化”转变，功能属性将从缩短时空距离的单一功能向为方便同时开展虚拟活动提供保障服务的综合功能转变。
1. 交通运输的发展目标将仍然以“经济性” 和“快速化”为导向
有研究指出，“经济”和“快速”过去是、未来也将是交通运输发展长期遵循的两大基本特征。按照元宇宙对交通运输行业产生影响的总体判断，虽然这种影响可能是巨大的、空前的，但应当不会改变“经济”和“快速”这两大核心目标。具体来看，一方面，元宇宙虽然能够拓展生产空间，并通过改变生产组织模式大幅提升生产资料的供给水平，但并不会改变资源仍然有限这一人类社会发展面临的客观事实，因此不会对“经济性”产生本质上的影响， 交通运输原则上仍然会追求更加经济实惠的方式和途径。另一方面，元宇宙创造的虚拟空间以及可以在其中开展生产生活活动的条件，会大幅降低人们在现实世界进行交通运输活动的成本。
2. 交通运输的组织模式将趋于从供给牵引的“规模化”向需求牵引的“分散化”转变
人类社会自工业化以来的主导逻辑，一直都是要充分利用规模经济优势，规模是实现效率提升的重要条件，即所谓的规模效应。但在元宇宙社会，其一，由于交通运输量可能显著减少，通过交通运输规模作业来提升运营效率的路径将逐渐失去意义，这是引发“规模化” 供给向“分散化”供给转变的客观依据。其二， 还应当认识到，虽然从“规模化”转向“分散化”意味着运输需求不再服从或受限于供给安排，具有了更高的自由度，但并不能说明交通运输的发展效率就必然因“规模化”消退而受到影响。因为在元宇宙时代，高度发达的信息传输能力将更加高效、及时地反映出碎片化的运输需求，并将运输需求与相应的交通服务供给进行匹配，为充分保障“分散化”形态下的运输作业效率提供有力支撑。总体来看，从供给牵引的“规模化”向需求牵引的“分散化” 转变，既是元宇宙时代的必然，又因元宇宙赋能而具备了更为有利的发展条件。
3. 交通运输将趋于从缩短时空距离的单一功能向为方便开展虚拟活动提供保障服务的综合功能转变
交通运输一直被认为具有天然的派生属性，即交通需求源于需要进行带有其他目的的生产生活活动，通过交通运输实现人的位移。在这里面，“派生”有一个重要的隐藏含义， 即理论上人们无法在交通运输过程中开展其他活动。而未来进入元宇宙社会后，交通的基本功能将发生重大转变。届时，由于开展生产生活活动将不再完全依赖于人的位移，那么在人无时无刻都可以接入虚拟世界的假设条件下， 现实世界中交通运输也不再纯粹是派生的，而是能够在交通运输过程中广泛进行带有其他目的的活动。例如，当前在出行途中进行线上办公、会议等，已经开始揭示这个道理，但元宇宙社会将带来的是质的变化，能够在旅途中进行的活动种类和参与程度将趋近于无限。
因此，交通运输除坚持“快速化”的发展导向、缩短旅途过程时间、降低机会成本外，还需要考虑在派生属性的基础上，为有效满足人在旅途中接入虚拟空间并开展活动的需要，增加和丰富相应的场所功能和服务功能。以人们在出行时对于私人交通（含共享交通）和公共交通的选择逻辑为例，在交通运输派生属性占据主导地位的当下，人们对于出行方式的选择主要考虑是否更经济、更快速；但在元宇宙时代，该方式是否能够为方便开展虚拟活动提供相应的保障服务，将显著影响人们的选择。从这两种方式本身的功能特征看，一般情况下，私人交通（含共享交通）在短距离出行场景中具有优势（更快速，经济性劣势不会被放大），在人们对开展虚拟活动具有较强需求时具有优势（更私密方便的空间，不受换乘环节等影响）；公共交通则反之。因此，在元宇宙时代，很可能出现这样的场景，即时空距离和虚拟活动需求将同时影响人们对交通出行方式的选择（如图3 所示）。
（二）元宇宙时代可能出现的部分交通运输发展场景
1. 交通工具的自动化属性或将成为一种刚性需求
元宇宙创造出的虚拟空间发展水平越高， 在现实世界中因交通出行而不方便接入虚拟空间的机会成本就越高。为减少机会成本， 最大程度为人们在交通行为过程中同步开展虚拟化的活动创造条件、提供便利，高度自动化的交通工具会越来越受欢迎。其中，私人交通（含共享交通）工具更容易实现出行全过程的自动化，而公共交通所涉及的环节更复杂，实现起来相对更困难。此外，自动化仅是智能交通发展的一部分，随着其他方面技术的广泛发展，预计将会为人们在交通旅途中接入虚拟空间提供更加丰富、辅助性的支持功能。
2. 交通工具可能会由外部行业来重新定义
设想在元宇宙未发展到不同领域之间相互关联的最终阶段之前，在虚拟空间内开展某个领域的活动时，将仍然需要一定程度的现实辅助，以“现实+ 虚拟”的方式沟通不同领域， 而不能做到“虚拟+ 虚拟”。换句话说，在接入虚拟空间时，需要身边现实环境的一些支持， 例如与其他设备、其他人以一定形式的联系等。这就意味着，提供这个领域虚拟内容的供应商将有动力参与到交通运输的生产活动中，特别是参与制造满足该行业虚拟空间接入及虚拟活动开展要求的交通工具，就像当前互联网企业参与“造车”一样。若这样的场景成真，则交通工具将不再由交通行业本身来做功能定义， 而会变成由外部行业来定义，例如，可能会出现适合进行工厂作业活动的车、适合进行艺术创作活动的车、适合进行手术操作的车等等。
3. 运输服务交易和价格的形成机制将发生本质变化
交通将不再具有单一的派生属性，同时需要为方便人们在旅途中参与虚拟空间的活动， 提供场所功能和服务功能。因此，运输服务的交易和价格形成机制将不再基于缩短时空距离的位移服务，而是会形成更加多元化的定价机制。在元宇宙时代，运输服务的交易价格将与交通运输过程中附加的虚拟空间接入服务、在虚拟空间中创造的经济价值或社会活动价值直接挂钩，具备更加充分和科学的定价依据。
4. 公共交通可能逐步衰退甚至部分消亡
元宇宙的发展将导致交通出行量的下降， 交通作为生产生活必需条件的作用将弱化，交通运输资源布局对人们选择居住地点、工作地点以及商业服务设施布局等方面的影响也将减弱，因而大容量、集约化的传统公共交通可能会逐渐失去发展动力。但应注意到，不同时空距离条件下私人交通（含共享交通）和公共交通的吸引力存在差别，特别是在满足人们较长距离旅行需求时，公共交通仍然具备较为明显的“经济”和“速度”优势。因此，城市内的公共交通，特别是非干线、短距离的公共交通， 最有可能率先出现衰退甚至不复存在；而对于城际、跨区域的公共交通，预计受到的影响相对有限。
四、运输化4.0 时代展望及政策导向建议
（一）探寻运输化4.0 时代
1. 迈入运输化4.0 时代的先决条件
元宇宙将按照当前社会各界主流观点预期的那样，在未来数十年仍然保持相对积极的发展态势，并且不止于各行业、各领域实现元宇宙的部分雏形功能，或是各行业、各领域具备独立的元宇宙生态，而是需要各行业、各领域的元宇宙生态之间实现较高水平的相互关联， 形成元宇宙社会化大生产的形态。元宇宙等数字技术的发展，是人类迈入运输化4.0 时代的先决条件。
2. 运输化4.0 时代的主要特征
一是元宇宙将引发社会生产组织模式剧变，进入高度虚拟化状态。随着元宇宙技术的发展成熟，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实现高水平耦合。全社会的生产组织模式将发生重大变化， 突出表现为生产资料的去物质化和生产过程的去中心化。
二是物信关系发生重大变革，交通运输量趋于下降。交通运输量的下降是区别于之前运输化3.0 阶段的核心特征。由于现实世界中的生产资料流通需求和劳动力移动需求将大幅减少，交通运输作为承担线下实物流通功能的行业，重要性自然减弱；相较之下，线上信息传输的重要性将大幅提升，信息将为未来的生产生活注入更多价值。
三是交通运输的供给逻辑将发生重构。依托规模来提升效率的路径将逐渐失去意义，运输组织模式将趋向于从供给牵引的“规模化” 向需求牵引的“分散化”转变，交通功能属性将趋于从缩短时空距离的单一功能向为方便开展虚拟活动提供保障服务的综合功能转变。
3. 运输化4.0 时代的终点展望
迈入运输化4.0 时代的逻辑起点，源自元宇宙引发的社会生产组织模式剧变将无限放大信息的作用。其中，生产资料的去物质化意味着有很多生产资料能够快速被复制，这样的结果很可能导致出现两种情形：第一，生产资料趋近于无限；第二，生产资料能够在所有者之间实现高水平共享共用。如果未来能够顺利实现人们当前预想的甚至超出预想的元宇宙发展场景，那么很可能将引发人类社会生产关系的重大变革，并且为生产力的高度解放创造有利条件（如图4 所示）。
（二）政策导向建议
元宇宙对交通运输行业的影响是长期性、渐进式的。在朝着数字化、虚拟化方向持续发展演进过程中，宜在智能交通发展、基础设施优化、运输市场建设、体制机制改革等关键方向上找准着力点，加强前瞻性谋划和准备。
1. 在智能交通发展上，应加强中长期战略性顶层设计引领
当前，我国智能交通发展正在驶入快车道，但公路、铁路、港口、机场等各个子领域， 在智能化升级过程中普遍存在发展指导不足、标准规范缺失以及全国各省（区、市）的系统之间衔接不畅、兼容不足、难以成网成规模运营等问题。这样的智能交通系统将难以迎接和适应数字化、虚拟化的社会演进方向， 届时一旦需要“推倒重来”将付出极高代价。建议围绕中国式现代化战略全局，聚焦数字经济产业体系培育方向，充分考虑元宇宙等重大颠覆性技术变革的影响，在国家层面加强顶层规划、统筹系统布局，前瞻性研判、明确我国智能交通发展的中长期目标、架构、内容和路线等。
2. 在基础设施优化上，探索形成新的发展模式和路径
虽然我国已经具备功能强大的交通基础设施网络，但考虑运输化4.0 阶段将引起的交通运输量下降，需要前瞻性部署如何以全生命周期高质量、高效益发展为导向，优化发展规模庞大的存量基础设施，全方位提升交通基础设施体系对经济社会重大变化的适应力、支撑力。建议加强交通基础设施与其他类型基础设施融合发展，丰富拓展交通站场服务生产和生活的场所功能，加快打造多元化、复合型的“交通+”现代化基础设施体系。同时，可依托元宇宙领域技术加持，大力推广“模块化”“组装式”的设施装备新改建方式，满足高度灵活地拆分、再利用以及更新换代的需要。
3. 在运输市场建设上，培育形成统一开放的运输大市场
建议持续推动交通运输行业的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加快健全市场体系基础制度，完善公平竞争的市场秩序，着力推进交通与其他行业的市场规则、标准衔接互认，为交通与关联领域企业间加强跨界竞争与合作、孕育产业新生态新模式创造良好发展环境，培育形成开放发展、创新发展的强劲活力。
4. 在体制机制改革上，切实提升跨领域、跨行业治理能力
元宇宙将引发交通运输行业的剧变。为有效规避“就交通论交通”的僵化思路和单一行业视角的局限性，建议持续推进交通行业现代化治理能力建设，适时、及时深化综合交通发展管理体制改革，切实加强跨领域、跨行业协同治理，共同迎接、系统应对人类文明新发展阶段带来的全新挑战。
[ 本文为研究阐释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支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交通强国实现路径研究” （21AZD019）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 丁刚毅等. 中国元宇宙发展报告（2022） [M] .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2.
[2] 龚才春等. 中国元宇宙白皮书（2022） [M] . 北京信息产业协会,2022.
[3] 李勇坚. 元宇宙经济学的解释及真相[M] . 人民出版社,2022.
[4] 吴亚光, 侯涛, 蒲鸽. 产业元宇宙[M] . 中译出版社,2022.
[5] 子弥实验室. 图说元宇宙[M] . 北京大学出版社,2022.
[6] 喻国明, 滕文强, 郅慧. 元宇宙推动社会“重新部落化”的底层逻辑与关键入口[J]. 未来传播,2022,29(06):2-9+133.
[7] 方凌智, 沈煌南. 技术和文明的变迁—— 元宇宙的概念研究[J]. 产业经济评论,2022(01):5-19.
[8] 新华社. 习近平在第二届联合国全球可持续交通大会开幕式上的主旨讲话（全文）[EB/ OL]. http://www.gov.cn/xinwen/2021-10/14/ content_5642639.htm,2022.09.01.
[9] 赵光辉. 元宇宙交通运输：内涵、挑战、趋势与应对[J]. 武汉理工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22,35(04):84-90.
[10] Liddell, D. How the Metaverse Will Change Future Mobility. [EB/OL] 2022, https:// t e a g u e . c o m / i n s i g h t s / m o b i l i t y / h o w – t h e – metaverse-will-change-future-mobility
[11] W e l l s , J . M e t a v e r s e : T h e E n d o f Travel as We Know It. [EB/OL] 2022, https:// longitudedesign.com/metaverse-the-end-of-travel-as-we-know-it/
[12] 李卫波. 交通运输推动发达国家现代化进程的作用和启示[J]. 宏观经济管理,2022,No.470(12):28-37.
[13] 刘生龙, 胡鞍钢. 交通基础设施与中国区域经济一体化[J]. 经济研究,2011,46(03):72- 82.
[14] 荣朝和. 论运输化[M] .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
[15] 荣朝和. 运输发展理论的近期进展[J]. 中国铁道科学,2001(03):4-11.
[16] 荣朝和. 对运输化阶段划分进行必要调整的思考[J]. 北京交通大学学报,2016,40(04):122-129.
[17] 荣朝和, 唐永忠, 林晓言, 周晓雪. 论交往革命在运输化与信息化融合发展中的意义[J]. 交通运输研究,2022,8(02):1-13+21.
[18] 张继春, 路娜, 李琦. 元宇宙的发展趋势与未来影响[J]. 前线,2022(05):17-20.
[19] 马天诣. 2030 年的元宇宙产业[EB/ OL]. 2022,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24 817819083231536&wfr=spider&for=pc
[20] 张振鹏. 元宇宙发展的阶段划分[ E B / O L ] . 2022, h t t p s : / / g o v . s o h u . c o m / a/574582549_121124715
[21] 李连成. 交通现代化的内涵和特征[J]. 综合运输,2016,38(09):43-49.
（作者单位：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综合运输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