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健奇
摘 要：行业协会成员基于竞合关系共建社会关系网络，结为比交易伙伴更为牢固持久的战略合作伙伴，具有引领集体行动的能力，对产业高质量发展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呈现出世界一流的高质量发展趋势，但专属的行业协会缺位，业内企业仍以自成长为主。由领航企业牵头组建行业协会，促进企业向竞合发展转变，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建议医学影像装备领航企业积极行动，牵头成立行业组织，可考虑在中国医疗器械行业协会下设专业委员会；器械协会对专业委员会提供必要支持，政府与专业委员会开展合作。同时，专业委员会还要处理好与中国医学装备协会的关系，并立足产业特性，吸收包括外资企业在内的利益相关者强化网络功能。
关键词：行业协会；医学影像装备；领航企业；政策建议
行业协会是产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产物。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正在改变百年来的全球格局，并有可能从细分领域的后起之秀成长为世界一流企业。发挥好行业协会作用，是新发展阶段提升全球竞争力的客观要求。
一、行业协会是推动行业发展的重要力量
行业协会是一类不可或缺的社会组织。2021年12月，民政部办公厅发布《全国性行业协会商会章程示范文本》，强化了行业协会的原则性和规范性。行业协会定义表述虽存在差异，但含义大同小异①。简单概括来说，行业协会是一类具有法人地位的非营利社团组织，由同类型的主体自愿组成，以集体行动增进共同利益，具有较强的社会服务性、同类权威性、网络稳定性和生态自治性，在政府和企业间发挥不可替代的社会中介作用。
一是社会服务性。行业协会是政府、市场、社会三元结构中社会一元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承担部分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务供给的职能。我国很多行业协会都形成了促进政企合作沟通的机制，在提升产业链供应链安全水平、保市场主体、推动绿色发展等方面建言献策，提升了政策精准性和执行有效性。
二是同类权威性。行业协会往往由处于领先地位、掌握关键资源的主体发起设立，集结的企业均具有一定优势和实力，关键岗位通常会选举业内公认的企业家、管理人员担任。因此，行业协会既具有团体压力效应，也具有领先企业及其领导人赋能的影响力。综合作用下形成的同类权威，是协会为政府和企业提供服务的前提。
三是网络稳定性。产业竞争以企业为主体，但并不是单个企业之间的竞争，而是企业网络间的竞争。竞争的企业之所以能够成为同一个协会的成员，根本在于相互间的合作，也即是竞合（Co-Opetition）。行业协会的成员基于竞合关系共建社会关系网络，结为比交易伙伴更为牢固持久的战略合作伙伴，成为全行业商业联盟（Business Leagues），致力于改善商业条件和促进共同利益。
四是生态自治性。集体行动的形成得益于网络生态自治。协会内部建有动力、协调、风险、保障等机制，拥有显性制度和隐性规则共同作用的生态制度环境。奥斯特罗姆指出，在国家和市场之外的“提供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务的解决方案”，是“对部分公共事务实行自主治理”。2014年，《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发布，强调行业协会要自律，明确行业协会自治的基本职责是导引、约束、维护。此外，还包括协调和激励等内容，例如由200家在美国运营的最大国际公司组成的全球商业联盟，通过补贴激励新产品创新应用，“使国际公司能够获得高效审计和监控其供应链、数字资产所需的尖端工具”。
二、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高质量发展需领航企业牵头组建行业协会
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已步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但高端突破只是近5年的事情，行业发展仍以企业自成长为主。由领航企业牵头组建行业协会，是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
（一）我国目前为医学影像装备业提供社会服务的行业组织并非专属行业协会，功能发挥存在不足
该行业目前可依托的具有社团法人地位的全国性社会服务组织，主要是中国医学装备协会（CAME，简称装备协会）和中国医疗器械行业协会（CAMDI，简称器械协会）两家。前者成员以医学影像装备的使用者医生为主，是消费侧协会；后者虽然是供给侧协会，但主要由医疗器械企业组成，医学影像装备企业只是其中的少数群体。
两家协会虽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毕竟不是医学影像装备业的专属行业组织。在装备协会，医学影像装备企业与医生和医院属于两类利益相关者，医学影像装备企业处于竞争市场中销售方的“乙方”地位，面对采购方的“甲方”，虽有促进其变革的诉求，却也颇为弱势，难以形成有效的集体行动。在器械协会，医学影像装备制造业颇具独特性，相比医疗器械其他领域拥有更高的专业门槛且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具备不同的全球市场地位、面临的问题也存在显著差异。随着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的快速发展，面向医疗器械全产业的行业组织迫切需要进一步提升社会服务的专业性。
（二）行业协会缺位导致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仍处于以自成长为主的发展状态
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已呈现出高质量发展趋势，而业内企业目前仍以自成长为主，这显著影响高质量发展进程。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是自主统一的集体行动尚未形成，不利于产业政策突破。我国医学影像装备政策体系是以进口治理为基础，与当初产品空白的现状相适应。新发展阶段，行业有了长足进步，数智时代的百姓医疗服务需求也发生了深刻变化。但传统政策体系惯性大，适宜政策出台滞后于发展需要。制度性突破需要集体行动，而医疗影像装备企业尚未形成自主统一的集体行动能力，企业的政策诉求多分散于各自的上报渠道。
二是企业间竞争多于合作，不利于重大创新。全球的医学影像装备龙头企业屈指可数，它们在全球布局供应链网络，通过上中下游紧密合作形成非常强的创新资源集聚力和网络领导力。而我国的业内企业具有显著的分散特性，纵向之间虽存在供应链联合创新，但方式多为传统的短期项目合作，缺少面向未来的长期战略联合。与其他医学影像大国相比，我国业内整机企业数量较多，横向之间以竞争为主，缺乏充分的沟通交流。虽然主体创新动力强，但合作凝聚力不足，难以深度挖掘技术的共通性，尚未形成产业链供应链网络的知识纽带。即便是领航企业，也很难集聚优势资源攻克卡脖子技术。
三是企业管理能力有待提升，企业需要稳健的可持续发展。全球第一梯队的强企均是拥有百年历史的超大型企业集团，它们拥有成熟的管理体系和强大的创新能力。相比而言，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企业还很“年轻”，大多数企业成立时间不足10年，发展中仍面临很多管理问题。这看似是企业自身问题，但其实反映了企业间缺少交流和知识共享的现状，也是自成长的一个重要体现。
（三）医学影像装备业高质量发展要求领航企业牵头组建行业协会
领航企业是具有行业主导地位的创新引领者。国家间前沿产业竞争，表面看是领航企业的竞争，实质是领航企业供应链网络的竞争。医学影像装备业领航企业掌握着代表全球技术前沿的自主知识产权核心技术，处于产业链整机制造环节，拥有全球化供应链网络，已成为世界先进医疗机构的中国品牌产品的主要供应商，在全球市场拥有较高的占有率，并参与中高端乃至尖端领域的竞争。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要实现高质量发展，就必须破解企业自成长问题，而由领航企业牵头组建行业协会将是有效途径之一。
一是能够发挥协会的社会服务性和权威性，提高政企合作效能。近几年，政府相关部门非常重视医学影像装备业，出台了促进其改革和发展的政策，但微观企业普遍感觉一些老的政策久久未能突破，而新政策中部分条文存在一定偏差或调整不到位的情况，有的仍难以有效落实。在这种情况下，单个企业反映情况，对政府而言可信性不足，同时或多或少存在视野不够高、不够宽的局限性，较难得到其他企业及时有力的响应，且面对政策执行部门颇显弱势。事实上，政府需要了解的是产业整体的发展情况和普遍存在的问题，即使是开展全面调研且付出了大量时间和资源，也未必能取得好的效果。行业协会可搭建政企沟通的桥梁，组织具有权威性的集体行动，并通过行业共鸣形成一定的市场压力从而促进政策优化。
例如，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就对我国光伏行业和光伏企业成长为世界一流发挥了关键作用。当政府政策与产业发展存在冲突时，行业协会会及时组织业内几乎所有的优势企业及其管理者，面对面地联合起来向政府相关部门反映产业实际情况和政策诉求，进而有效地推动政策调整和后续适宜政策陆续出台。
二是充分发挥协会的网络功能，促进产业竞合。业内企业合作不足主要源于两个方面，一是产业集中度低，有限资源过于分散，横向企业更关注市场竞争；二是底层技术涉及多学科高尖端技术交叉领域，跨行业的产业链纵向联合创新对于突破卡脖子环节至关重要，但难度也极大。我国产业门类齐全，有跨行业的优势企业，这些细分领域优势企业从事零部件和材料的制造，是本行业的翘楚，拥有业内稳定的市场预期，但存在对跨行业的医学影像装备整机企业“看不清、看不上”的现象。有鉴于此，行业协会可以为成员增信，多渠道帮助其寻找创新合作伙伴。
三是有效发挥协会的生态自治功能，引领企业高质量发展。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企业不乏成为世界一流企业的意愿，但缺少适宜的发展路径和管理体系。政府可出台相关政策指明高质量发展方向，但企业具体如何悟透、用对、用好政策，并不在政府工作职责之内，亟须借助外力推拉。行业协会可提供相对具体的帮扶，在这方面，我国很多行业协会已有成功经验。
三、对策建议
医学影像装备业的市场竞争力，体现着国家的综合科技实力。作为医疗器械产业的一个重要分支，医学影像装备业门槛高、高级化特征更为明显，产业也因此经历了更长也更为艰难的发展历程。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厚积薄发、快速崛起，产业规模超千亿元，已占全国医疗器械产业规模的1/10。
我国现有的行业协会格局，体现了医学影像装备产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发展历程。而社会服务的专业化已成为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在新时代新征程中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客观要求。
一是优化现有行业服务格局，由医学影像装备领航企业牵头成立行业组织，并考虑在器械协会下设专业委员会。为促进企业从自成长向竞合关系转变，成立专属行业组织不仅必要，而且迫切。建议政府相关部门在现有行业协会的基础上，引导和支持领航企业牵头成立医学影像装备专委会，促其积极行动、勇担重任，发挥好前沿引领力和链主带动力，实现产业链供应链网络与行业协会社会关系网络的深度融合。
二是发挥器械协会的助推作用，对医学影像装备专业委员会提供必要的支持。器械协会成立多年，具有相对完整的组织架构和涵盖医疗器械全产业链的企业资源，但其与产业进步相适应的改组进展不及预期，为医学影像装备企业提供的专业服务也有所欠缺。建议进一步明确器械协会的工作职责，立足我国医疗器械产业新格局新趋势和医学影像装备业的实际情况，加快推进与新发展阶段相适应的内部改组行动，为领航企业成立医学影像装备专业委员会提供支持。
三是大力支持医学影像装备专业委员会发展。具体包括，委托专业委员会牵头研制我国医学影像装备业发展规划，强化前沿产业发展的顶层设计；发布行业运行报告，定期公布权威数据；组织落实和参与推动行业大数据管理工作，构建产业互联网，维护医疗大数据安全，进一步强化医疗大数据价值挖掘。
四是鼓励医学影像装备专业委员会与装备协会联合发展，共同服务于国家战略。供给侧的专业委员会虽不宜设立在消费侧协会内，但需协助做好两大协会的网络对接工作。我国主要的医学影像装备企业已加入装备协会，并与装备协会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专业委员会可在此基础上，做好维护和促进工作，立足产业链卡脖子技术突破和企业管理能力提升等核心目标，鼓励协会间面向国家战略开展创新合作，重点从产学研医创新联合体构建、医学影像装备企业需求侧管理等方面着手。
五是引导专业委员会吸收包括外资企业在内的利益相关者，强化网络协同功能。外资企业是我国医学影像业重要的利益相关者。处于全球第一梯队的国外高端整机制造企业都已在我国建厂，成为中国制造的一分子。我国企业的成长也得益于外国品牌企业的带动，相互之间早已形成了千丝万缕的产业共生态势，建立起竞合关系并让多方受益。行业协会为双方合作共赢创造良好环境，有利于网络协同功能的强化和行业高质量发展。此外，利益相关者还包括产业联盟、地方行业组织、关键零部件制造业协会、商会组织等，例如国家高性能医疗器械创新中心、全国工商联等。其中，全国工商联由民营企业组成，而我国的医学影像装备业目前也以民营企业为主。一些民营整机制造企业已经具备领航企业特性。因而全国工商联下设的医学影像装备产业创新类组织，也可成为专业委员会对接合作的对象。
参考文献
[1]Daniel A. Varroney. Reimagining Industry Growth: Strategic Partnership Strategies In An Era Of Uncertainty[M].Wiley，2021：21-31.
[2] 埃莉诺·奥斯特罗姆著,余逊达,陈旭东译.公共事务的治理之道——集体行动制度的演进（Governing the Commons:The Evolution of Institutions for Collective Action）[M].上海三联书店，2000：6:10.
（作者系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