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编辑 李桑羽
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人工智能时代。人工智能是一种具有重大颠覆性和革命性的新质生产力，其加速发展不仅将成为新一轮全球经济增长的引擎，也将成为影响科技、社会、军事、国际格局乃至人类未来的关键力量。a2025 年3 月24 日，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5 年年会“人工智能普惠包容发展” 专题研讨会上，来自政府、学术界、企业界的全球领袖围绕人工智能的技术突破、伦理挑战、行业应用与全球治理展开深入探讨， 共商如何通过制度创新、技术协同与国际合作，推动人工智能普惠包容发展，为全球经济稳定增长注入新动能。
国家数据局局长刘烈宏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5 年年会发表演讲。图/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
推进人工智能与数据要素协同发展， 夯实人工智能发展根基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促进人类文明进步，人工智能已成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驱动力量。国家数据局局长刘烈宏在主题发言中指出，以DeepSeek-R1 为代表的开源大模型推动了人工智能技术在全球的普遍应用，为世界贡献了中国智慧。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取得的成果既得益于国家“人工智能+”行动，也离不开数据要素的有效开发利用，即将数据列为生产要素，通过制度创新释放数据要素价值，未来，高质量数据与人工智能的结合将进一步发挥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倍增效应。
刘烈宏表示，人工智能技术正加速向各领域渗透，其发展离不开算法、算力、数据的协同创新及安全治理的保障。一是算法、算力、数据的持续演进升级是支撑人工智能发展的创新三角。算法、算力、数据是人工智能发展的三个基本要素，这三者既相互独立，又深度协同，共同按照规模定律推动人工智能的迭代发展。二是可持续高质量的数据供给是人工智能发展的不竭动力。数据是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基础燃料，高质量数据更是训练高效人工智能模型的关键，大模型的精准预测能力与泛化能力离不开海量、多样化且经过标注准确的高质量数据集，数据资源的开发利用为人工智能提供了规模化、标准化的训练数据，推动了算法的迭代与场景的创新。三是行业应用和典型场景的落地是推动人工智能进化、普及的关键一环。随着DeepSeek-R1 等大模型的开源，人工智能应用的门槛进一步降低，在行业数字化、智能化发展客观需求的牵引下，行业应用正在成为人工智能发挥价值的必然选择。四是安全治理和技术创新的协同发展是推动人工智能高质量发展的“币之双面”。人工智能在对经济社会发展带来深远影响的同时， 也蕴含着数据安全、隐私保护、虚假信息传播、技术滥用等风险隐患。当前，探索有效且多方共治的人工智能安全治理方案成为全球关注的焦点，中国政府提出的《全球人工智能治理倡议》围绕人工智能怎样发展与治理的重大时代课题提出了中国方案，贡献了中国智慧。
刘烈宏介绍，为更好地统筹数据要素价值释放与人工智能安全发展，国家数据局将2025 年明确为数据工作改革攻坚年， 重点推进四方面建设：一是完善基础制度体系，加快制定数据产权制度及全国统一数据市场建设方案，通过数字中国、数字经济等综合试验区开展先行先试，健全数据治理与安全保障机制；二是强化高质量数据供给，深化公共数据“1+3”开发利用政策，规范授权运营机制，推动数据标注产业提质增效，实现“人工智能+”行动与数据供给同步布局；三是建设全国一体化算力网，创新算力电力协同机制，推进算力设施集约化、绿色化发展，构建跨区域、跨行业互联互通的数据流通基础设施；四是深化国际合作，支持中国数字企业出海并吸引全球企业参与中国数据要素市场，同时加强人工智能安全治理国际对话，为全球数据治理贡献中国方案。面对人工智能快速发展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刘烈宏呼吁国际社会应携起手来倡导智能向善、深化创新合作、强化包容普惠，从科技伦理、立法规制、技术实践等维度推动人工智能安全治理，坚持创新发展和安全治理相统筹的原则，共同引导人工智能朝着更加有序、普惠的方向发展。
伦理挑战与人类共识共存，以信任构建AI 治理新范式
《全球发展报告2024》指出，当前，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数字技术正加速突破并广泛渗透到经济社会各个领域，深刻影响着全球科技进步、经济社会转型乃至人类的未来。剑桥大学特聘研究员尤瓦尔· 诺亚· 赫拉利在发言中从三方面分析了人工智能的本质、面临的风险与发展路径。
一是人工智能的本质正在经历范式层面的根本性变革。赫拉利认为，当前公众对AI 的认知仍停留在工具性自动化层面，而真正的AI 应具备主体性智能特征，其核心在于自主学习、动态决策与创新生成能力。以AlphaGo 为例，其突破性在于创造了人类棋手未曾设想的新型战术策略，而非单纯战胜人类冠军。这种异质性智能体已展现出突破既有认知框架的能力，未来可能涉足军事战略、金融体系、意识形态等关键领域，其创新路径具有不可预测性。
二是人工智能的系统性风险图谱正在加速形成。赫拉利重点剖析了技术发展中的信任悖论：开发者既担忧技术失控会加速竞争，又盲目信任超智能体的可靠性。这种矛盾源于人类对AI 认知的先天缺陷——相较于数万年形成的人类社会信任机制，人类对AI 的认知尚处于原始阶段。当前AI 原型已显现欺骗性特征，且具备自我演进能力，其群体互动产生的涌现效应可能产生远超预期的系统性风险。演讲以“外星文明入侵”作喻，警示人类若将未来寄托于未知智能体的“善意”，或将面临与历史经验截然不同的生存挑战。
三是人类文明的突围路径选择关乎文明存续的根基。面对AI 时代的生存挑战， 赫拉利提出“信任重构优于技术管控”的核心主张。历史经验表明，人类通过跨地域、跨族群的合作实现了文明跃迁，这种基于信任的协作网络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生物的根本特征。数字时代更需要强化文明互鉴，开放包容对文明存续具有决定性作用。从丝绸之路的文明交融到当代数字技术的全球协作，人类始终通过信任纽带突破族群边界实现共同发展。赫拉利呼吁应建立超越国家界限的全球AI 治理框架，重建跨文明的对话机制，在技术研发与伦理约束间构建动态平衡机制，才能为智能文明时代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开辟可持续发展路径。
行业实践与场景创新，AI 赋能普惠金融与制造业转型
《中国发展报告2024》指出，数据、信息、知识密集型行业将率先成为人工智能技术的主要应用场景，未来将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型基础设施”。人工智能消费潜力巨大， 产业应用场景广阔。中国发达的数字基础设施和量大面广、多层纵深的消费级市场是模式创新和业态繁荣的重要基础。针对AI 赋能普惠金融和制造业转型的重要作用，中国农业银行董事长谷澍、采埃孚集团CEO 柯皓哲、中国建设银行董事长张金良从多角度对AI 技术如何重构产业生态展开深度探讨。
中国农业银行董事长谷澍指出，人工智能赋能金融需立足长期积累与多维协同。他强调，AI 应用不是脉冲式、单点式的爆发， 而是需要久久为功。AI 技术突破需与数据治理深度耦合，中国农业银行通过持续五年的数据标准化、安全治理体系建设为AI 应用奠定基础。针对行业热议的AI 应用于金融的路径选择，即“大模型赋能金融”与“金融大模型”路径之争，他指出二者的本质差异， 前者聚焦技术底层能力构建，后者需实现AI 技术与金融业务逻辑的跨学科融合，避免技术应用与业务需求脱节。在AI 发展路径选择上，应以业务价值提升为核心标准，通过技术与业务流程的动态适配优化信贷审批、风险控制等环节。他特别强调，AI 应用应体现温度，注重人文关怀，将客户体验与员工福祉作为重要标准，通过智能体工具释放基层生产力，实现“有温度的数字化转型”。
采埃孚集团CEO 柯皓哲从工业制造业视角切入，认为AI 技术正重塑工业制造全链条，需以系统化思维推动技术落地与价值释放。他指出，AI 在出行领域已实现从辅助驾驶（ADAS）到自动驾驶的跨越式发展，其自适应学习能力可优化车辆动力控制、转向及悬架系统，显著提升驾驶安全与舒适性；在制造端，AI 通过机器学习与大语言模型深度融入供应链管理，实现需求预测精准化与生产流程动态调优，同时加速软件开发进程，使代码生成效率提升15% ～ 30% ；面对技术变革，采埃孚秉持“以人为本”原则，着力构建透明、可解释的AI 系统，通过严格数据治理确保科技向善，并积极寻求与政府、研究机构及产业链伙伴的协同合作。他特别强调，AI 技术突破需与伦理框架、全球协作紧密结合，既要抓住中国市场的创新机遇，更要通过开放生态让技术红利惠及全球产业。
《全球发展报告2024》指出，当前，开源开放已成为数字技术创新的重要趋势，大量数字技术、新架构、新平台以及很多重大基础研究成果都以开源形式呈现。中国建设银行董事长张金良强调，开源生态与公共基建是普惠AI 的关键。一是要融入开放技术生态，让人工智能技术人人可用。中国是人工智能开源领域的重要贡献者。在开源生态方面，中国建设银行积极适配DeepSeek 等十余个大模型，通过开源框架加速模型迭代， 打造智能客服、信贷审批等200 余个业务场景，将AI 技术深度嵌入金融服务的核心环节。二是要积极支持公共基础设施建设，让人工智能资源人人可及。近年来，我国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扩大公共数据资源供给、建设公共算力基础设施的政策，为提升人工智能技术普惠价值、实现算力和数据资源效益最大化创造了良好的环境。三是要践行以人为本的理念，让人工智能成果人人可享。通过推动AI 工具下沉至基层，员工可自主开发智能体解决日常需求，显著提升工作效率。
图为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5 年年会“人工智能普惠包容发展”现场。图/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
技术演进与全球协作，构建普惠包容的AI 发展新生态
当前，全球数字化转型进程正面临垄断和保护主义、新技术滥用等风险，以及“数字鸿沟”扩大、能源资源约束等挑战，如何应对将决定新技术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善人类福祉。针对这一发展态势，《全球发展报告2024》指出，各方亟须加强对话、合作与协调，共同推动全球数智化进程朝着包容、开放、向善和可持续的方向发展。
毕马威全球主席比尔· 托马斯认为，AI 技术的普惠化需以跨国协作、信任治理与能力建设为三大支柱。他强调，全球企业应通过战略协作网络推动算力基础设施投资， 覆盖高速网络、可再生能源及数据中心等关键领域，并呼吁建立开放生态以共享技术红利。信任是AI 发展的生命线，需把“以人为本”理念作为构建治理框架的核心，通过可解释算法、人工监管及数据隐私保护来防范伦理风险，同时，各国政府和企业都应投入足够的时间，确保AI 建立在稳固且符合伦理道德的基础之上，并且能够切实服务于公众利益。面对AI 引发的就业结构变化， 他主张构建政府、企业、学校协同的教育体系，通过职业再培训与全民基本收入制度助力劳动者转型，强调政策需动态调整以平衡创新与公平，最终实现技术普惠与文明的可持续发展。
在技术革新的浪潮中，北京智源研究院创始人张宏江院士则从技术演进的角度提出了关键警示。他以DeepSeek 为例，指出其R1 模型在性能上比肩国际顶尖水平，但成本仅为海外模型的几十分之一，引发了全球资本市场震动，这一突破标志着中国从技术追赶转向规则定义，更标志着机器学习能力超越人类知识积累速度的历史拐点。而打破算力垄断这一变革将重塑就业结构，60% 的白领岗位面临替代风险，同时AGI 的实现可能彻底颠覆人类与技术的关系。张宏江强调，技术失控的后果可能比工业革命更深远，需以科学理性应对伦理挑战，通过算法透明度、人工监管机制与全球协作框架，平衡创新速度与社会责任，避免技术成为垄断的工具。
面对技术变革的复杂性和全球AI 治理挑战，贝恩公司全球CEO 克里斯托夫· 福瑟则聚焦于构建负责任的AI 治理框架，并提出五大原则，即把握机遇、重构流程、创造价值、透明可控、安全可信，呼吁通过人工监管与合规体系防范风险。福瑟认为， AI 战略需与行业价值链深度结合，通过数据驱动决策与流程再造，将技术红利转化为普惠价值。他特别强调，技术普惠需覆盖全产业链，企业通过开放协作填补技术鸿沟， 避免“数字隔离”，建立全球政策协同机制， 防止技术应用与伦理规范脱节，确保AI 红利惠及全行业与经济体，最终实现效率与公平的平衡。
在探讨技术普惠的路径时，启明创投创始合伙人邝子平提出了打破技术壁垒的解决方案。他认为，AI 训练数据源于全人类的共同知识积累，不应限制模型在特定市场的应用，而应推动技术、人才与产品的全球流动。在邝子平看来，中国在AI 应用场景与人才储备上具有显著优势，但需弥补投资差距以释放更大潜能，他以DeepSeek 的全球化实践为例，证明技术普惠需以开放生态为基础，通过跨境协作填补鸿沟，最终实现技术红利的公平分配与可持续发展。
综上，人工智能的普惠包容发展不仅是全球科技进步的关键，更是推动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力量。然而，技术进步也伴随着伦理挑战与风险隐患，如何确保智能化发展在包容、公平的基础上前行，成为当前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立足本土实践，《中国发展报告2024》指出，中国人工智能政策可以按照“发展优先、守好底线、应用驱动、科技引领”的原则，重点从做强应用和发展技术两方面久久为功；展望全球治理， 各国需加强合作，推动制度创新和技术协同，建立更加透明、安全、可信的AI 治理体系，确保技术红利能够惠及全球，共同推动智能文明时代的到来。
中国发展高层论坛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主办，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承办。自2000 年首次举办以来，论坛坚持“与世界对话， 谋共同发展”的宗旨，形成了专业化、高层次的鲜明特色，已成为中国政府高层、全球商界领袖、国际组织和中外学者之间重要的交流对话平台。